楊力維
楊力維天然有一種親和力能和周圍的人打成一片的氣場。
采訪她的那天早上,做完妝發的她正在酒店溫著一袋中藥。當你出于關切問她在喝什么藥,她卻俏皮地回了一句:“要給你看看方子嗎?”初次見面的氣氛迅速熟絡了起來。
觀眾更熟悉的是她在賽場上凌厲霸氣的那一面。
楊力維
在去年的WCBA總決賽上,楊力維拖著一只傷腳場均轟下21.3分4.7助攻,差點完成個人的四連冠壯舉。今年WCBA季后賽階段,傷愈復出的她迅速回歸狀態,在半決賽首回合砍下22分5助攻。
聯賽結束,國家隊的集訓和備戰隨即開始,巴黎奧運進入了倒計時階段。今年是楊力維進入中國女籃國家隊的第十年。這些年來,楊力維親歷中國女籃的至暗時刻,又率隊殺回了世界第二;她將短發留長,又剪回利落的短發;經歷低迷,遭遇傷病,她從未放棄,一直堅定自己的信念,用自己的努力和表現告訴世界——這是中國女籃隊長。
正如刻在她手臂上的字:Now is a good time to…句子未完成的部分,她用行動填寫了答案。
楊力維
無論做什么都是好的開始
手臂上的這句籃球啟示,是楊力維因傷錯過2016年里約奧運會之后文的。
臨出征前兩個月,楊力維腳踝受傷,她決定退出國家隊去做手術。四年一次的機會,就這樣失之交臂。但現在回想起來,她依然佩服當時下決心去做手術的自己。
“當時從我的心理狀態和身體狀態,我覺得都沒有辦法達到非常好的競技水平,我也不希望自己是那樣的狀態去參賽,會辜負教練對我的期望。”楊力維說,“我希望是一個百分之百的楊力維站在奧運會的舞臺。雖然說可能是有遺憾的,但是我會覺得這個決定也沒有問題。”
手術之后,她前往美國訓練,吃飯的時候隨機打開的幸運曲奇中寫著一句話:Now is a good time to explore。她覺得這個寓意很好,于是她將這句話為自己留白,希望自己不論做什么都是好的開始。
楊力維
忠于內心的選擇需要勇氣,做了決定就是最好的出發。
類似這樣的抉擇時刻,楊力維經歷了很多。
2019年,楊力維收到了WNBA球隊洛杉磯火花隊拋出的橄欖枝,這是她夢寐以求的機會。但那一年是備戰東京奧運的關鍵一年,經過權衡和考慮,她最后沒有能夠前往WNBA圓夢。
放棄機會后的心態不是遺憾和后悔,恰恰相反,這個未完成的夢想在過去幾年成為了她不斷前進的動力。
楊力維
兌現天賦
楊力維出生于一個不折不扣的體育世家。爺爺和奶奶曾是手球運動員,父親楊飛鵬曾是職業足球運動員,在楊力維走上職業籃球這條路后,小她七歲的妹妹楊舒予選擇了同樣的道路。
5歲剛剛接觸籃球之時,有著專業體育背景的家人就發現了楊力維的天賦。兩年后,父親便將7歲的楊力維從家鄉昆明送往廣州偉倫體校,開始接受系統的籃球訓練。
“那個時候第一次離開家,又是進到這種封閉式的狀態,一切都不熟悉,剛進隊也沒有很快地進入學校去上課。其他人去上課的時候,我就一個人在房間,那個時候我特別的孤獨,天天哭。”楊力維說。
楊力維
隨著跟隊友漸漸熟悉,加上愛玩,楊力維很快就適應了離家打球的生活。最調皮的一次,她跟隊友打鬧時撞碎了門上的玻璃,碎玻璃全都割在了身上,大大小小的傷口加起來縫了31針。“我縫針沒哭,旁邊的人都哭了。”過了十多天線都拆了,楊力維才讓父母知道。她笑著向我們卷起褲管和袖管,展示那次血腥縫合的印記。
不過,打不好的時候她卻沒少哭。明知自己訓練非常刻苦,在比賽中卻沒有達到自己的預期,她會非常苦惱。在同齡球員里,楊力維很快展現出了對籃球強烈的饑餓感。在教練的要求之外,她對自己的要求更高,總是覺得差一點,常常給自己加練。
天賦和努力很快得到了兌現。2010年,15歲的她入選了國青隊,參加了U17女籃世青賽并獲得第三名;2014年,19歲的她首次入選國家集訓隊,并隨隊出征了土耳其女籃世錦賽。聊到未來,她說,希望能在留下的基礎上,在國家隊擁有自己的位置。
楊力維
BE PATIENT. SOME THINGS TAKE TIME.
但隨即而來的便是比賽的殘酷。2015年亞錦賽決賽,中國女籃輸給日本女籃35分,在家門口遭遇刻骨銘心的慘敗。領獎時,楊力維就站在緊挨著日本隊的地方,表情落寞中帶著困惑。她至今回想起那時都覺得“懵懵的”。
那幾年,稱得上是中國女籃的至暗時刻,楊力維親歷了全部過程。
除了難以戰勝的宿敵,楊力維自己的身體也經歷了綿長的起伏。2016年因為傷病手術錯過里約奧運會之后,2017年她調整好狀態,再次進入國家隊,卻在亞洲杯之前落選大名單。“年輕,不穩定”,“雖然特點比較明顯,但失誤多”,輿論場上充斥著這樣的評論和聲音。
楊力維
回到國內的俱樂部聯賽,她憋著一口氣想要證明自己,連續創下WCBA個人生涯搶斷紀錄,賽季結束后,她前往美國參加了WNBA的訓練營。隨后進入國家隊的世界杯和亞運會備戰期,國家隊再次向她發出了邀請。
2018年雅加達亞運會,楊力維幫助中國隊打破魔咒,在小組賽和半決賽兩次擊敗日本隊,其中包括一場32分的大勝。接下來的世界杯,中國隊再遇宿敵日本隊,楊力維用四記三分球再次幫助中國隊終結對手,帶領中國隊進入八強。那是一個終于得到認可和證明的時刻。
回到國內,勢如破竹的楊力維率領廣東女籃拿下了隊史首個WCBA冠軍,并連續兩個賽季幫助內蒙古女籃奪冠,同時個人拿下首個總決賽MVP。2021-22賽季整個總決賽期間,楊力維場均出戰37.6分鐘,轟下30分6籃板6助攻2搶斷,展現出了極強的統治力。
2017年落選亞洲杯后,她在微博寫道:“Be patient.Some things take time.”(耐心點,一些事情總要花些時間。)終于,一切都有了回應。
楊力維
夢想終有竟時
球場上的楊力維是一名沖擊力十足的后衛,突破和快攻反擊是她最為擅長的進攻方式。聊天的時候,突施的反問則是她的防守反擊,應對自如的自信展露無余。
2022年的澳大利亞女籃世界杯,無疑讓更多人記住了這個自信果決的女孩。尤其是半決賽對陣東道主澳大利亞的關鍵一戰,面對中國陣中核心球員缺陣的不利局面,她里突外投,一次次撕開東道主澳大利亞隊的防線,中國女籃最終涉險過關,28年來首度打進世界大賽決賽,她也得到18分4助攻,無愧于手上的隊長袖標。
世界杯賽場上的表現,也讓她再次受到了WNBA球隊的關注。
楊力維
2023年春天的一個凌晨,她時隔四年再次收到了洛杉磯火花隊的邀約。“我當時就哭了。”看到眼眶泛紅的楊力維,連她同屋的隊友黃思靜都嚇了一跳。“喜極而泣,就是這種感覺。因為2019年的時候,洛杉磯火花也同樣給了我這樣一個機會,但是因為當時各種原因沒有去,這一次就是非常高興,然后也覺得自己的夢想實現了。”
WNBA是世界女籃的最高殿堂。此前,中國共有7名運動員登陸WNBA,楊力維是第8個,同時也是身高最矮的一個,她也是第一個站上WNBA賽場的中國后衛。
在對陣菲尼克斯水星隊的季前賽中,楊力維代表洛杉磯火花出戰了15分鐘,得到8分、3個籃板和5次助攻的全面數據。那場比賽之后,洛杉磯火花主教練米勒肯定了楊力維的能力。“她有很好的投籃能力,在她的出場時間里,不僅體現了控球能力,而且還是一個雙能衛。”
楊力維
為備戰女籃亞洲杯,短暫的WNBA之旅提前結束,楊力維作為女籃隊長歸隊為國出征。
似曾相識的抉擇,并不意味著放棄夢想。“這么多年來,我還真的沒有做過什么讓我感到后悔的事情,只是會有一些遺憾。但是我覺得當下可能會有遺憾,之后再看就覺得沒有什么大不了的。因為所有的經歷不管是好的還是不好的,都是在成長道路上幫助你。”
楊力維
巴黎,想贏的心沒有終點
去年WCBA總決賽結束后,一張楊力維左腳腳踝明顯腫脹的照片在社交網絡上被傳播開。而在此之前,楊力維剛剛在總決賽第二場比賽砍下了24分、3個籃板和2次搶斷,加上第一場比賽的25分,她在總決賽前兩場就獨攬49分。不少球迷都在那張照片下留言,感嘆楊力維的堅持和毅力。
盡管對痛覺有著超強的耐受力,新傷舊疾還是成為了她反反復復的困擾。2023年7月,在女籃亞洲杯半決賽的碰撞中,作為隊長出戰的楊力維因為左膝韌帶撕裂,被隊友背出場外。三個月后站上杭州亞運會的賽場,楊力維膝蓋的傷還沒完全康復。
“其實不要糾結這個傷病到底對你影響有多少,能做到多少就做多少。目前我就是這樣調整自己的心態。”與傷病對抗這么多年,楊力維已經找到了與它們的相處之道。
巴黎奧運就在眼前,這支中國女籃承載了更多的期待。她感到身上的責任更重了,競技體育賽場上,想贏的心大家都有。“最重要的還是奧運會,也是職業運動員的重要目標。”
楊力維
當然,高關注度也意味著她們做得足夠好。令楊力維最為欣慰的是,她看到全國各地打球的女生越來越多了。有時走在路上,球迷會認出她來,還有球迷寄手寫信給她,向她講述女籃對他們的能量和意義。
奧運所代表的意義更為重大,這里聚焦著全國人民的目光。誰都不能否認,中國女籃完全有機會去贏,去站在巴黎的領獎臺。
作為隊長,楊力維在2022年女籃世界杯的歷史性突破之后,喊出了繼續沖擊世界冠軍的目標。“勇氣很重要,只要有勇氣想做這件事,自己才會更加堅定。我甚至認為這是去挑戰強者最重要的一個因素——你有勇氣才會想去突破,才會敢想。”
勇氣帶著7歲的楊力維從昆明孤身走向了廣州,帶著她從中國走向了世界的舞臺,帶著她克服了重重傷痛和困難,帶著她從一個勝利走向另一個勝利。
即將踏上巴黎的征程,Now is a good time to…句子未完成的部分,她一直在用行動填寫答案。
攝影:陳漫 / 總策劃:Angela Zhou、高冷 / 形象監制:BAZAAR王古古 / 編輯:33 / 采訪、撰文:付茸 / 形象:XIXI / 化妝:毛毛 / 發型:劉濤 / 統籌:靜怡 / 制片:C·SIDE / 美術:賈斯童(一茲工作室) / 宣傳:Wendy / 服裝助理:luona、康康、丹丹