張柏芝

過去的年輕人曾渴望生活在她的氛圍中：那是美，熱烈，勇敢，是敢想敢做、不假辭色的真實，是全然自我、從不拖拉的瀟灑。每個人都想靠近她，成為她的某一部分。25年過去，而今她同我們一樣身處彼時的未來。當甜美的幻覺與上世代的鮮活已然變成過去，許多人逐漸失憶，許多人倉促離開，而張柏芝，卻仿佛未曾改變，她說：“要問這些年我最大的變化，我只會告訴你是毫無變化。”

張柏芝

愛與被愛，只是一個故事，新的一夜，我是自己。

因為整個攝影棚被布置成電影《十二夜》的公寓場景，拍攝中張柏芝告訴我們：“想起拍電影的一些moment（瞬間）。” 很少有人同她談論這部她20歲上映的電影，彼時她才因為同周星馳合作《喜劇之王》提名金像獎最佳新人，走紅亞洲，卻緊接著接拍一位全新導演的首部作品。這件事用現在的話說是太過隨意，但張柏芝卻說在當時全憑開心，一切以有趣為出發點。和陳奕迅搭檔，盡管導演是新人，卻有不少令她興奮的想法。“她拍很多長鏡頭，一鏡到底，不允許我們臺詞、走位有任何差錯，拍攝氣氛緊張，但我十分開心，覺得很好玩。”

張柏芝

幾十年過去，《十二夜》里的故事仍令看過的人念念不忘。電影里讓人恍然大悟的臺詞：“愛情就像生病。” 替換到本世代的說法，大約是“戀愛腦”。張柏芝笑著說聽上去有些超前，她其實一點兒不喜歡這個角色，過去不喜歡，現在也不喜歡。她不明白為什么電影里的Jeannie總是要把話都說得那么清楚，感情里的傷心難過、得失計較，她不理解為什么要靠講的。

“所以當時拍攝時，我就當在磨煉演技。” 

張柏芝

二字出頭時，張柏芝也曾覺得拍拖大過天。而現在，雖然覺得愛情依然可愛，但如果要排次序，張柏芝說：“它已經排在遠得看不見的地方。”  她又接著解釋，并不是說女性到了某個階段，愛情就不重要了，也不覺得這和身份的變化有關，一切的一切都只是個人選擇而已。外界的觀念從未影響過自己。

張柏芝

很多人覺得女性做了媽媽，便意味著是一種犧牲。張柏芝卻覺得，成為母親這件事，從發生起便是自然接受的，完全沒有任何思想負擔，是生活交給自己的全新體驗。如今世界有太多聲音要為別人提建議，好像女人一定要找到一條極安全的路才算正確。張柏芝卻說人其實沒有那么多提前的思考，大家都是在經歷中開始學習和領悟。她相信許多本質的東西，在人生最初就已然定型。

張柏芝

他們說，人要難得糊涂，可我的人生從來都是“清楚明白”——知道我要什么，明白要做什么。

而當我們追問她這些本質的東西究竟是什么時，張柏芝用“清楚”二字來回答。她自認從小就習慣要很清楚自己想要什么，想做什么。無論工作還是生活，她習慣最先感受自己的感受。23歲時出演爾冬升導演的《忘不了》，彼時她還不是母親，但要扮演一位母親，于是每一個take（鏡頭）都試著用心揣摩，關于那種在生活絕境下，因想要守護小孩而產生的足以支撐走下去的力量。當時很多人覺得她未必能理解，只有她知道自己理解到了什么，這和真實的經驗未必有關，更像與自己的對話和對自己的交代。

張柏芝

“我從第一部電影開始就很有主見，我會先以我自己的方式給一條，如果別人有不同想法，那我便再給他們一條，不管結果如何，我自己的這一條，我是一定要做的。”

張柏芝

影迷們念念不忘千禧時期她在大銀幕上的那些角色，作為港片黃金時期最后一代的現象級演員，她那些過往高光時刻，似乎暫停得意猶未盡。張柏芝卻表現得更為坦然，“我依然深愛電影。” 她說，只要想起很多年前進組，幾個月乃至一年全身心投入一件事的那個過程，依然還會有種滿足感。但拍不拍電影，也是人生的一個選擇。

“世界上任何人事，都是階段性的，我已經感受過電影的美好，也相信未來還會再相遇。”

張柏芝

這天的拍攝間隙，在一眾工作人員前后整理拍攝造型細節的間隙，她跟著音響里一首2000年前后的惠特尼·休斯頓的金曲，身體輕輕地、有節奏地小幅度晃動著，偶爾跟唱幾句。這一度讓旁觀者產生一種懷舊情緒，仿佛電影里的jeannie和友人從橄欖綠不銹鋼電梯里走出，離開倒映著維港夜色的公寓排窗，打的士和朋友參加圣誕聚會。

張柏芝

又偶爾，她突然瞥見攝影機連接的筆記本電腦，眼角飛快閃過一道微光，于是掏出手機，對著電腦上的返圖按下快門，隨后撥出一條語音信息：“你看這張照片，有沒有很像你。”

張柏芝

世界上的人和事，都是階段性的。我感受過電影的美好，也相信未來還會再相遇。

手機那頭，柏芝媽媽很快回復信息：“你又在工作啦。”

和所有母親一樣，這幾年，柏芝媽媽總是關心她何時退休。

為什么還要忙來忙去？” 

張柏芝每每打趣回道：“我很享受。” 幾年前答應參加《乘風破浪的姐姐》節目組的邀約后，她的生活重心又轉移到了工作上，一方面，小孩陸續進入青春期，她自認關鍵的陪伴階段已經結束；另一方面，她從未有過人生哪天開始不工作的想法。對她而言，工作從來不是一個要放棄的選項。

張柏芝

那會兒剛剛出道，拼盡全力固然是興趣使然和賺錢動力驅使，但如今二者都不是最重要的，工作更像是一種享受生活的方式，這當中有感情，也有責任。

有時是因為知道這個世界上還有人想要看見，有人惦念，需要；有時是因為工作令自己覺得與世界產生了聯系。每天打開門，到不同的地方，和不同的人有幾小時或者幾天的相處，彼此因為一個相同的目的而完成各自的事情，她想不出比這更可貴的人生體驗。

“我以前想過自己為什么會喜歡這份工作，現在我覺得是因為它令我覺得自己像一只小鳥。”

談及下階段的工作，張柏芝告訴我們，這幾年她屢屢和身邊的工作人員討論想要做慈善。除了物質上的幫助，他們也在思考還能不能做點什么，讓大家感覺到自己被理解和注意到。相較于自己年輕時，她其實能感覺到在當下時代，人更容易感受到壓力。社交網絡無孔不入的審視，讓人很難有過去那種可以放心做自己的坦然。

張柏芝

“我很想說大家要更多關注自己，對自己做的任何選擇、決定，只要自己問心無愧就不要管別人怎么想，要學會視而不見，雖然知道那很難。”

出道的二十余年來，圍繞張柏芝身上的種種誤解從未少過。她多年如一日，從不過多解釋自己。如今我們討論女性的獨立性，甚至會忽略掉早在很多年很多年前，她就是最勇敢釋放獨立信號的女性之一。

她強調公平，愛憎分明。在她身上，身份有時只是一個符號，世間的準則無非是你在意我，我便在意你。最近一次，張柏芝在上海街頭偶遇多年粉絲追拍，隔著幾米，粉絲對她傾吐多年心聲，她安靜傾聽并適時給予回應。分別時，她突然從包中翻出一條項鏈，揮手送給粉絲。對方意外又驚喜，她則在確認對方收到自己的心意后，迅速投入下一份工作的忙碌中。二十余年過去，她依然是那個最初的自己，是出租車里才大聲落淚的柳飄飄，習慣把內心情感藏好，喜歡對世間的一切裝作無事發生。正如這天拍攝一開始，她半開玩笑地吐槽《十二夜》里的Jeannie。

“為什么要把一切都講出來。”

出品：李曉娟 / 監制：滕雪菲 / 攝影：LeslieZhang張家誠 / 造型：clif / 藝人統籌： D.o、Kevin / 執行造型：Jingjing / 特邀撰稿：小秦 / 化妝：鑫淼chen  / 發型：劉雪孟MQ / 攝影助理：沈佳斌、吳憂、廖子寧 / 時裝助理：my、JING