秦海璐 | 只管有勁兒地行進

她說演員是需要嬌養的,“嬌氣地養著你敏感的神經”,不在生活里磨損。只有感覺來了才做一件事,若感覺不持久,再等下一次。至于生活,肆意便好,她只想有勁兒地行進,不管前面是什么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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秦海璐 

一個無事的假期,醒來已是下午。她是個鬧鐘叫不起來的人,特別不喜歡太陽,陽光一點兒不重要。假如列一張臥房物品清單,可能只需要:窗簾、臺燈、一張大床、墻上的一幅畫、幾本書。近來眼睛不舒服,看書久了潮乎乎的,汪著水泡,她就改聽有聲書。

“我是全憑興趣使然的人。我們這個職業原來是一盤膠片,后來變成一盒帶子,現在變了一張芯片。卡片容量無數,都是虛的,不像一個杯子、一支口紅,你能評價好不好,這個沒有評判標準。”于是有了嬌養的想法,那些纖細的情感、對外界敏銳的觸角,不應被磨損成麻木。

“一直在寫一本書,肯定寫不出曠世之作,所以人得養。你有感覺的時候才去做,沒感覺的時候硬來,那個東西是不行的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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秦海璐

冰天雪地,冷酷的隱秘戰

《懸崖之上》是一部后勁特別大的電影,拍完好久,秦海璐還是會想起雪鄉。張藝謀要得特別明確,“冬天特別冷的地方,殘酷的環境,極致的人物關系”。她是在蘇聯受訓的特工王郁,回國執行“烏特拉”秘密行動。從跳傘的那一刻起,“活著”就是一件特別難的事。

接劇本的時候她仔細看了,“是純文戲,我才接的”。那天去導演工作室試妝,試完后正要走,動作導演鄭導帶著翻譯從走廊過來,到她面前站住了。寒暄一番后鄭導說:“張導說要加一些動作戲,我第一想到的就是王郁這個角色。”話音落地,秦海璐汗毛都豎起來了。

“我其實有點抗拒,很多人覺得刀馬旦應該演,但我這么多年都沒演過動作戲。”她拉開褲腿,露出小腿,“你摸一下”,一疙瘩一疙瘩的感覺,“全是小時候在戲校踢槍,練打出手的時候磕的,腿這個地方全是黑色”。有七年坐科的經歷,她知道自己的身體,隨便磕磕碰碰一下就是一片青紫。

從小經受訓練,她知道自己擅長什么,翻跟頭的時候有空間概念,知道到哪一步該怎么做,但經年累月的受傷也讓身體不受控。她試探地說:“王郁是走智商線的,那是她的標簽,動作可能不是她的突出特質,要不要……跟張導商量一下?”鄭導說商量好了,王郁可以。秦海璐不再掙扎:“好吧,導演有這個要求,我也可以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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秦海璐

東北雪鄉常年積雪,厚度一米多到兩米,極端氣溫在零下40℃。導演很愛護演員,讓服裝設計得里三層外三層。秦海璐說不行,雪地里穿這么多走不了路,腿都抬不起來,穿得少才能邁開步。導演也說不行,“先做厚的”,于是秋褲完了套毛褲,再套皮褲和棉褲,“穿得跟米其林輪胎似的”。他們有一身蘇式空降服,先穿著保暖,拍近景的時候再拆。

整部電影節奏很快,諜戰片沒有煽情的空間,但秦海璐的三次哭戲讓人印象深刻,穿著病號服在廁所的一場無聲哭戲打動了無數觀眾,這場戲她是一條過,結束后導演張藝謀為她起立鼓掌。當她提出要不要再來一遍時,導演說不用了。在張藝謀導演看來,秦海璐的表演非常精準。理想主義的心聲、為共同事業犧牲的精神實實地存在著。“那是留給觀眾遐想的空間。隱秘戰是很大的。在追溯英雄的時候,有的人有名有姓,我們知道他們做了什么。有人是無名者,永遠不能說。”

在這部群戲出彩的大片里,秦海璐不在意自己是否“光鮮靚麗”,也不在乎自己戲多不多。中毒的那場戲,她為了最真實的效果狂喝三天水、狂吃東西、坐著不動,整個臉都浮腫起來,“只靠化妝我覺得不夠。”在見到孩子的那場戲,她想把整個臉遮住,只露出眼睛,但導演說之前的戲她已經夠“隱蔽”,這場戲還是讓大家看到她的全臉最好。在她看來,戲好才最重要。

這是一次愉快的創作經歷,張藝謀導演精力充沛,完全不像70 歲的人。“他是愿意跟演員聊劇本和狀態的導演,諜戰片很怕穿幫,每場戲大家都坐下來聊。導演能力非常強,你說他固執,他確實很固執,想要的東西明確;他也非常不固執,演員說的都可參考。他不怕失控,是一個能力極其強大的人。每當我們提出意見,他想一想說,好,我換一個機位……他能整合演員的想法,營造自由的創作氛圍。我們每個演員都是幸運的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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秦海璐

去肆意妄為地活著呀

這些年秦海璐演過很多角色,但沒有一個叫作“秦海璐”,“我比較颯的一面真的是演的”,生活中她是一個需要呵護的人。這一點在先生王新軍面前尤為明顯,和先生在一起時,她愛撒嬌的性格顯露無疑,她擔心自己“塌房”,王先生說:“沒事,你房子塌了有我呢。”

生活上秦海璐是被照顧的一個人,生長在東北下崗潮的時期,酷似《鋼的琴》的年代。父母下海做生意,送秦海璐去了戲校,一家四口分散開來。“我媽在營口,我爸在大連,我姐在沈陽,我在戲校,只有過年才能一家人吃個飯,我從小沒怎么生活在家庭的包裹里,很多事確實搞不懂。”

好在先生告訴她,養家不用你,家里的事也不用你。性格極為互補的兩個人,過得甜蜜而和睦。先生是她生活中的霸道總裁,給自己有清晰的定位:霸總就是搞服務工作的。你痛苦的時候,他陪著你;有困難的時候,他幫助你;有任何不滿,他都在你身邊。秦海璐覺得這愛情談得特別值。“他是雙子座,上升星座也是雙子,月亮是雙子,太陽是雙子,我像跟幾個人談戀愛,不知道今天是他哪個兄弟值班。”

以前也想過把霸總文拍出來,“先拍一個集大成者,所有橋段都給拍進去,再拍一反套路的”,后來這事也沒成,她做事總是依著心情。當年她想拍一部“大悶片”,《到阜陽六百里》,還拿下金馬獎原創劇本獎,拍完心愿達成,多年后重又執導,拍了電影《拂心鄉》,捧出一位金爵獎影帝,之后再次脫離幕后工作。

“我老公拍《河山》的時候,他做導演,我做制片,雖然覺得很累,可那是我必須去做的。我沒有一直從事一個方向,有興趣的時候我就會做。可能這兩個月感覺來了,特別想搞一件事,過后感覺沒了,它都持續不到一個項目的形成,那怎么辦?等下次感覺來的時候再說。”這些年她特別感謝王新軍,“一直讓我肆意妄為地活著,從工作到生活,我沒什么負擔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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秦海璐

牦牛和羊,草地雪山

和先生一起參加節目,必然會被觀眾評價,秦海璐并不擔心。“我覺得大家肯定不討厭他。生活中他是個幽默風趣的人,有深沉內斂的一面,有殺伐果決的一面,西北人的狼性在他身上體現得很明顯,做一件事特別有韌勁。”

她對旅行抱理性態度,很少為壯美景觀震撼。前幾年錄《中餐廳》住在意大利火山小鎮,親見火山噴發也沒什么感覺,“就是一個自然現象”。可能和職業有關吧,她想。“很多人旅行是為了逃離,舒緩負面情緒,演戲對我來講是快樂自由的事,我沒法兒把它當成壓力,我不需要逃離。”

“這輩子就到目前為止,我其實遇到的無非是工作、感情、家庭、朋友,就這幾件事。在不同的年紀,給它們做個排序。有的時候愛情至上,有的時候家人置頂,有的時候工作是唯一,有的時候可能進入自我表達的深淵陷阱。旅行對我來講,訴求是跟誰,而不是去哪兒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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秦海璐

想起去年底,突然有一天她給王新軍發了個短信,“咱們去旅行吧,去哪兒都成,就咱倆”,他回了一個“好”。她恍然大悟,覺得有點想明白了,也許他鼓勵自己上節目只是因為這句話。

節目去了三亞、成都、騰沖等地。車行駛在路上,牦牛和羊、草地和雪山、藍天白云,只有這幾樣東西。“簡單的東西也有不同呈現狀態,一路下來的時候,從山坳拐出去看到一大片雪山,從雪山拐出來,一片草原慢慢平展在你眼前。你確實知道了什么叫遼闊,在那個地方做什么都是無拘無束。”

她不是第一次去高原,但這次明白了為什么那么多人喜歡去,也明白了為什么王新軍總說想回西北放羊。想起剛認識的時候,發現他有整套的釣魚工具,有一天和家人出海,那天陽光很曬,風浪很大。這一趟她依然沒有愛上旅行,但確實感受到了“一次像人生的旅途”。

攝影:吳明 / 策劃:葛海晨 / 統籌 & 形象:陰博文 / 采訪 & 撰文:陳晶 / 化妝:李濟群 / 發型:賀志國 / 助理:陳奕童