董冬冬 & 陳曦 | 用旋律講述影像故事

《時間都去哪兒了》《終于等到你》《一次就好》《咖喱咖喱》……作為這些影視音樂的創作者,董冬冬和陳曦的名字藏在他們的作品背后,早就被很多人熟識了。其實他們不僅是工作中的拍檔,生活中也是夫妻,堪稱彼此的最佳伴侶。當他們在歌曲里感慨“時間都去哪兒了”,其實一長串的作品就是最清楚的證明,記錄著他們時間和精力的去向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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董冬冬 & 陳曦 

“沒白寫這首歌”

10 月16 日,《“時間都去哪兒了”今時吾刻·無問冬曦·影視經典交響音樂會》的旋律在國家大劇院響起,對董冬冬和陳曦來說,這一天有著非同凡響的紀念意義:既是陳曦的生日,又是他們兩人結婚15 周年的紀念日,還有這臺凝聚了他們多年創作心血的音樂會。在這個瞬間,過往許多年的經歷,都好像放電影一般,一個畫面接著一個畫面在眼前閃回,他們曾經為各種影視劇創作的歌曲,被改編成磅礴的交響樂,聽他們述說著彼此攜手,一起走過的創作之旅。

“我們兩個人都是從小學著古典音樂長大的孩子,從三歲多開始彈巴赫、貝多芬、莫扎特,古典音樂的形式好像早就融在了我們的血液里,始終希望我們在做的音樂和它有一個呼應。”

作為影視行業幕后工作者,很多觀眾可能并不熟悉董冬冬和陳曦的名字,但只要關注這十幾年來的華語影視作品,就一定曾被他們的作品所打動。在創作中,他們可以游刃有余地用不同風格的作品,去匹配不同風格的影視劇。但不管作品最終呈現出了怎樣新鮮的突破,其實他們并沒有離開創作的初衷。哪怕拋開文學和視覺元素,音樂作品依舊可以獨立地講故事,這是兒時扎實訓練埋下的深厚根基。

而具體到音樂會的那一晚,就好像多年的成長終于有了爆發的時刻。“我們本來是純粹的交響音樂會,但演奏《時間都去哪兒了》的時候,指揮唱起來了。一般來說,指揮很少把自己的情感帶入進去,但那天全場都在唱這首歌,到中段的時候,指揮還回過頭來,指揮觀眾一起唱。”那個畫面至今還在董冬冬的心頭揮之不去,他當然知道自己的作品曾經給不少人帶來心靈上的感動,但沒想到能置身這樣一個現場,看全場觀眾自發合唱。“你會覺得你沒有白寫這首歌。”

在這次與董冬冬和陳曦合作之前,中國電影樂團的交響音樂會,大多只演奏外國的電影音樂,從美國的漫威、迪士尼,到日本的宮崎駿或久石讓,總之鮮少有中國音樂人的作品可以成為一場電影音樂會的主角,更別提還是在國家大劇院這種基本不允許個人專場演出的場所——但董冬冬和陳曦就這樣一口氣打破了好幾個陳規,他們不是故意要去證明什么,而是一切水到渠成,是時候被更多人看到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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董冬冬 & 陳曦

用音樂構建電影

從2003 年畢業于北京電影學院錄音系之后,董冬冬和陳曦一直就在干同一件事,用音樂講故事,并且不斷地在這個領域拓展,從為電影寫主題曲,延伸到執掌整部電影的音樂。

就拿跟張藝謀導演的兩次合作來說,他們可以在短短的兩年時間里,就跟導演建立起充分的信任關系,繼而讓自己的音樂能力,更全面地服務于一部電影的創作過程。

“兩年前的《一秒鐘》是張藝謀導演第一次跟我們合作,他很滿意。這兩年陳曦出去專門學習了電影音樂,我們也在更多地往前走,后來有了在《狙擊手》再次合作的機會。這次張藝謀讓我來做電影配樂,讓陳曦做音樂總監,這種全方位的電影音樂創作,很有意思。”回憶起這兩次合作之間的變化,董冬冬既感謝導演的選擇,也慶幸他們自己保持著進步與成長。

和理念相和同樣重要的,就是彼此在前進的節奏上也能同步,甚至真正進入到《狙擊手》的創作中,他們也跟張藝謀導演一樣,提前做好了充分的準備。“在準備音樂的時候,我們在戰爭題材這個領域做了各種功課,不管是美劇、好萊塢電影,還是中國電影,都帶著想要了解的心去聽,了解大家曾經是怎樣創作的。”

和以往經常是電影拍完后再介入音樂創作不同,這一次,張藝謀導演給了董冬冬和陳曦足夠的前期時間,讓他們從初始劇本開始熟識這個故事。再經過一次次探班,根據不同的剪輯版本進行一稿一稿的創作,等流程真正進展到一遍又一遍修改音樂本身的時候,他們已經完全沉浸其中了,自己就像是這部電影的創作者之一,而不是毫無關系的旁觀者。

當他們見到張藝謀導演為了電影音樂的一個小細節,會引導大家全面搜集資料再下決斷的時候,更是有了對于作品精益求精的“惺惺相惜”之感:“比如電影里演到一個戰士犧牲了,在犧牲前他要唱一首歌,那他是哪里人、要唱一首什么樣的歌,都需要我們嚴格地把控,看那個年代會有什么樣的歌,這些歌都是怎樣的調性。”用音樂去構建電影,這句話不單單是指他們為一部電影投入的時間夠長,重要的是過程中有深度的參與,當細節上投入足夠充分,表達才能淋漓盡致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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董冬冬 & 陳曦

機會是給準備好的人

每一部作品,都是董冬冬和陳曦摸索的過程,他們至今也沒有因為已經積累了足夠的經驗而停滯。

說起為什么能如此順暢地進入這個行業,他們在學校的起步,本就帶著年輕勇敢的特質。“我認真地追求了陳曦一年,當時想,一個男孩子怎么能讓女孩子喜歡呢?我就給她創作了一張專輯,里面有六七首配樂和一首歌,送給她之后,她覺得我的目標就是配樂、作曲,然后就一直鼓勵我。”

董冬冬出身音樂世家,讀大學之前自己也玩兒過樂隊,但心里始終懷著一個做電影配樂的夢想。沒想到在學校碰到志同道合的陳曦,從此不僅有了感情上的伴侶,還成了工作上延續多年的伙伴。“那張專輯里有幾首純音樂,也有他自己唱的歌,我當時就從這里面感受到了他有為影視劇作曲的才華。”陳曦一直是董冬冬最大的支持者,哪怕董冬冬偶爾沒有那么自信,她也會毫不猶豫地在身旁鼓勵他。正是因為兩人對這個行業有這樣篤定的信念,才能讓他們堅定地開始,直到等來屬于自己的機會。

“當時在影視配樂的大環境里,年輕人比較少,是新老交替的時代,所以給了我們一些機會。”在他們入行之前的一些年,影視配樂其實有過非常輝煌的時代。比如董冬冬就記得自己小時候,《渴望》《西游記》這樣的電視劇主題曲,曾經紅遍大江南北,恨不得每個人都會唱。“但后來影視劇多了,歌兒也多了,能記住的、有影響力的歌曲,相對就少了很多。”沒有生于黃金時代,就只能自己去一點一點構筑一個更好的環境,所以他們至今還記得每一個讓作品被更多人認識的時間節點,哪怕后來的影響力越來越大,一路走來的腳印也都還清晰可見,一步也不能少。

“我是在2003 年接到第一部電影配樂的,之后開始做一些小制作的電影、動畫片。直到2008年《瘋狂的賽車》,是我做音樂的第一部商業片,那年我27 歲,然后就一點一點地把商業電影抓到手里了。再后來又到了2010 年,做電視劇《老牛家的戰爭》,有了《時間都去哪兒了》,慢慢地,這條路就越走越豐富。”聽董冬冬細數自己十幾年的創作經歷,會發現哪怕如他一般從小浸潤于音樂的環境,想做這一行也沒有捷徑,一樣要靠自己從零做起,經歷過無數個小磨練,面對大機會時,才算是做好了充足的準備。

“到現在,基本所有題材的電影和電視劇,我們都做過了。”最開始,兩人的分工是陳曦作詞、董冬冬作曲,后來他們開始嘗試對方更擅長的領域,到現在,彼此都擁有了創作上的更多可能性。一切都是積累,絕不是“運氣”兩個字,就可以簡單地概括他們為什么能寫出一首又一首的“爆款作品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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董冬冬 

打一場仗、翻一座山

“每一位導演,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影響著我們的創作。”不僅是自己在專業上足夠投入,對董冬冬和陳曦來說,每次和不同的導演合作,也都是學習的好機會。尤其是,有時候在合作的過程中多有“折磨”,事后想起,卻像豁然開朗一樣,又讓自己對影視音樂有了更立體和多元的理解。

比如董冬冬會用“感覺又翻過一座山”來形容他和寧浩導演的合作。從2008 年《瘋狂的賽車》,到2013 年《無人區》,再到2019 年《瘋狂的外星人》,董冬冬曾經和寧浩導演三次合作,每一次都能激發出他自己也想象不到的潛在能量。

“你在前面坐著,他就在你后面,告訴你,他不喜歡這個或者那個,問你每一段音樂是怎么來的。”每個導演都有不同的工作習慣,原來董冬冬合作的導演,大多是提出要求后,過幾天直接來聽成品、給意見,董冬冬再進行修改。沒想到這樣習以為常的流程,遇到寧浩導演卻全被打破了。“那一個月我就像上班一樣。”雖然還是在自己的工作室,但每天都要在寧浩導演的眼皮底下創作。“很順的時候可能一天做完兩三段,不順的時候也許三天才能完成一段,他會督促你把你心里所有的可能性全都放進去,這種強化式的創作挺有意思,感覺像打了一場仗、翻過了一座山。”

尤其是第一次合作時,董冬冬對這樣要頂著巨大壓力的工作還完全沒有心理準備,突然就聽到導演這樣發問:“你能給我解釋一下這段音樂是怎么來的嗎?它是從你的主題里,還是從人物里發展出來的?”從那一刻開始,董冬冬才明白他的工作不僅是要用音樂做加法,更要學會做減法。“從那時起,我就很克制地加音樂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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董冬冬

還有很多導演,都給董冬冬和陳曦帶來不同的啟發。

比如在跟張曉波導演合作《小舍得》時,讓他們知道當影視劇里出現吵架這樣的吵鬧情節,音樂是可以加在吵完之后的。“原來我們可能在剛開始吵的時候,就用一些很鬧的音樂把氣氛推足,但其實生活中的一切本來就有聲音,要到給空鏡的時候,再用音樂去做表達。”

再比如陳曦至今記得,曾經有個導演告訴她,創作要找到原定邏輯之外的敘事手法,才能制造出一種對稱的力量。“他跟我說,要用寫戰爭題材歌曲的方式去寫家庭劇,用寫家庭劇的方式寫愛情,要有沖突感,不要‘順拐’。”每一次與導演的合作,都像是生活中人與人的溝通,雖然總免不了遇到各種分歧與磨合,但最終董冬冬和陳曦都把它們當成了一道道新的大門。“只有把那些分歧拿到溝通的層面上,大家才有可能把作品做得更好。”越過這些,他們的路才能擴展得更寬更長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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陳曦

讓音樂抵達內心

“先要完成對自己的交代,還要看是不是能真正抵達對方的心。”陳曦這么形容她對創作結果的要求。在她看來,每一次創作都不是一個“活兒”,而是要首先獲得自己的認可,再讓作品去感動導演、片方,之后才有可能打動最終的觀眾。不過在董冬冬和陳曦的創作中,自己之外,他們還有個額外的聽眾,介于自己和廣泛的“對方”之間,那就是作為親密搭檔的彼此。每一首作品,他們都是對方的第一個聽眾,作為最懂對方的人,他們總能感受到彼此想通過作品所表達的最真實的情感。

“我最喜歡《一次就好》,她寫詞的角度,讓我回到了我初中的初戀時代,每一個字眼都是你小時候想跟對方表達的東西。所以在我寫曲的時候,拿著一把吉他,十分鐘就寫出來了,好像我把這首詞念了一遍一樣。現在再聽,就會發現旋律和歌詞配合得特別好。”《一次就好》是電影《夏洛特煩惱》的插曲,陳曦寫詞時,為歌曲附著上一層童真的內核,果不其然就被董冬冬敏銳地捕捉到了,繼而才能在很短的時間內,給詞配上合適的曲調。

反之亦然。陳曦很喜歡董冬冬為《繁星璀璨的天空》寫下的旋律,覺得它周正、大氣、有詩意,在旋律感很強的基礎上,還能觸動人內在的細膩情感。“就旋律來講,這是他最近讓我特別驚艷的一首作品。”哪怕已經是合作了十幾年的最熟悉的搭檔,他們依然沒有對創作和作品產生倦怠,一直有新的表達欲,并且維持著敏銳的感知力,這些看不見的力量,或許才是他們可以不斷迸發靈感的源頭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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陳曦

“我們創作的時候,通常都是對外輸出,但其實是一直有一股源源不斷的‘輸入’的力量,來推著我們做出這些輸出。輸入不光是閱讀,不光是看別人怎么創作,或者在同一類型的作品里找營養,而是包括生活中的各種東西,只要你有心。”“還有一個是責任感,雖然我們是幕后工作,但仍然有很多家人、朋友和每一個喜歡我們的觀眾,都在關注著我們的作品。有時候看到大家轉發,給我們的歌曲和音樂寫幾句評論,都讓我們覺得要一直保持這種熱情,這對我們自己也是一種責任。”

如果說10 月中的那場音樂會,是董冬冬和陳曦為過往歲月做的一次大總結,那他們的每一首作品,就像是當下那個時間段里一個又一個的小路標,指引著他們一段一段地向前走。

和一些被歸類為某種具體風格的創作不同,影視音樂因為影視劇本身的差異化,在表達和形式上也存在著具大的探索空間。在未來的創作中,董冬冬和陳曦除了會繼續作為影視劇音樂的創作者,靠譜寫旋律的方式講故事,同時也在考慮借由這場音樂會的契機,在另外的一條路上做出點兒新嘗試:“把所有的歌詞和故事都拿掉,做古典的純交響式的改編,是我們真的想要和古典音樂去做的一個再連接。單從旋律來講,也許還能發展出什么可能性,這方面的實踐也是我們未來想嘗試的。”在通過歌詞、畫面和旋律的結合,用無數首金曲感動過觀眾與聽眾之后,到這一刻,其實他們已經獲得了全新的自由。音樂還在繼續,他們的創作故事,也依然在演繹著新篇章。

攝影:荊予科 / 策劃:任博 / 采訪、撰文:張凡 / 統籌、形象:Evny / 妝發:竇凱 / 服裝統籌/ 鐘靈、王德夫 / 制片助理:趙儀博