薩頂頂
在那道禪宗公案中,趙州禪師的回答似乎令人摸不著頭腦,他答道:“我在青州做了件領布衫,它重七斤。”可這看似答非所問的回答,卻道破了“一即一切,一切即一”的平等空性。萬物因流動而豐盈,因碰撞而完整。這種“一即一切”的智慧,恰如薩頂頂藝術生涯的隱喻:從《萬物生》時期被西方定義為“世界音樂”的秘境歌者,到成為影視OST(原始聲音軌道)的金牌作曲人,從仙俠劇里的“緣機仙子”到浪姐舞臺上自嘲“社恐”的跨界選手,她以近乎實驗的姿態拆解著“薩頂頂”三個字的可能性,將名字鍛造成一個流動的動詞。
這并非一個關于“破圈”的庸常敘事,正如薩頂頂在采訪時反復提到的兩個字——自然。在薩頂頂的“一萬個面相”背后,似乎暗合著東方哲學中的“隨物賦形”:音樂是她的錨點,跨界是她的船槳,而情感與思考的潮涌,推著她駛向更開闊的水域。
薩頂頂
直覺的河流
2006年的某個深夜,當薩頂頂在北京的錄音棚里即興哼出《萬物生》的旋律時,她并不知道這段“完全沒考慮風格和目標”的創作,會在一年多后被BBC(英國廣播公司)貼上“世界音樂”的標簽。 2008年,《萬物生》斬獲BBC世界音樂大獎,薩頂頂也成為獲得該獎的首位華人歌手。但這個獎項卻讓她一度困惑,在薩頂頂看來,那張專輯的創作初衷簡單到近乎任性:“我只知道要做一個專屬于我自己特色的音樂,完全沒考慮過風格和目標。”
這種“直覺先行”的創作方式,意外擊中了國際音樂工業的審美靶心。西方樂評人將專輯中充滿哲學和神性的吟唱、電子音效與東方旋律的融合稱為“神秘主義的勝利”,但她對此保持著清醒。“所謂的‘民族性’,其實是向內求索的結果。我生活在這片土地,我的潛意識自然會帶出東方屬性。”
薩頂頂
薩頂頂意識到“藝術的獨特性是第一位的”,在她看來,“藝術是個性化的表達,而不是盲從。藝術創作的本體是人,先有自我,才有對作品的態度,從而取得與他人的共鳴。”
在接下來的十年間,薩頂頂陸續發表了《天地合》《恍如來者》《莊周夢蝶集》等多張個人專輯,逐漸建立起其獨特的個人風格與音樂審美。“中國有56個民族,如果硬要細分‘民族音樂’,反而把自己困住了。”她更愿意用“國風”來界定自己的風格——不是對傳統的復刻,而是將古琴的蒼茫、戲曲的婉轉、詩詞的意境融入現代編曲的骨架中。
薩頂頂
在這個過程中,薩頂頂也觀察到國內對傳統音樂態度的變化:“早期青歌賽的非遺板塊,大家只是原樣展示侗族大歌、昆曲唱腔;現在更多人嘗試將傳統元素融入現代音樂,比如用電子樂改編古調。”但她始終認為,無論形式如何創新,“最終必須回歸情感本身”。
2018年,古裝電視劇《香蜜沉沉燼如霜》播出,薩頂頂不僅在劇中客串了一個角色,還擔任了該劇的音樂總監。片尾曲《左手指月》成功破圈,也讓薩頂頂受到更多人的關注。但這首歌的誕生卻幾乎是一次“即興實驗”:作曲只花了幾十分鐘,歌詞與編曲也一氣呵成。“錄完音后,我整個人像被掏空了,但特別暢快。”薩頂頂說。這種“自然流淌”的創作狀態,暗合她對傳統音樂的理解:“中國古代的音樂本就是個人修行,講究天人合一。我寫歌時如果強行設計,反而會失去靈性。”
如果將《萬物生》等個人專輯視為薩頂頂的音樂原點,那么深度參與影視OST制作則讓她找到了新的支點。“在國際音樂制作人市場,真正專業的音樂人最終一定會從制作自己的音樂轉向制作影視音樂,因為影視是一門綜合藝術,音樂在其中的作用尤為重要。”在薩頂頂看來,影視音樂是現代作曲家的“終極試煉場”——不同于個人專輯的自由創作,它要求作曲家像交響樂指揮般掌控全局。“一部劇幾十集的體量,音樂既要保持統一風格,又要配合劇情起伏,這對專業性是殘酷考驗。”
薩頂頂
而在為《香蜜沉沉燼如霜》創作配樂時,薩頂頂與多數國內作曲家不同,不是等劇集拍完再譜寫旋律,而是像“玩密室逃脫”一樣沉浸到劇本中。“我會先寫幾段音樂,導演再根據這些旋律調整畫面節奏。”這種“音樂先行”的模式,顛覆了國內影視行業“畫面主導”的傳統邏輯,卻讓《不染》《左手指月》等歌曲與劇情產生了奇妙的共生效應。這種創作方式源于她對全球影視工業的觀察。“好萊塢大片如《星際穿越》的音樂,往往是作曲家與導演共同探索的結果。”薩頂頂說。在她看來,影視音樂不是畫面的附庸,而是“另一個維度的敘事語言”。當觀眾聽到《左手指月》便能立刻聯想到錦覓與旭鳳的三世虐戀時,這種條件反射恰恰證明了音樂的獨立性。
薩頂頂
今年,薩頂頂正在籌備自己的新專輯,距離她上一張專輯《莊周夢蝶集》已過去整整十年。她坦言,這十年為影視劇創作音樂的經歷磨練了她精準捕捉情感核心的能力,反而讓她在做自己的音樂時更加得心應手。與影視音樂需要配合劇情的創作模式不同,薩頂頂強調新專輯將完全天馬行空,釋放出這十年所積蓄的能量。新專輯讓歌迷既能聽到熟悉的音樂特質,也能發現更不受限的創作可能。
薩頂頂
從縫隙瞥見地面
2024年5月8日凌晨5點半,城市還在沉睡,《乘風破浪的姐姐》(以下簡稱《浪姐》)第五季第四期公演的彩排現場卻亮如白晝,刺眼的燈光把舞臺照得通亮。
薩頂頂與幾位一同參加節目的姐姐們,正滿臉疲憊卻又執著地佇立在舞臺之上,流淚不止。這一幕讓臺下的導演組既無奈又覺得有些好笑。因為這場秀的舞臺設計非常復雜,薩頂頂和隊員們一直在摳每一個細節,卻依舊沒有達到自己滿意的狀態。最終在導演組的再三催促下,幾個人才依依不舍地離開舞臺。“那一刻根本感覺不到累,滿腦子都是必須把細節摳到完美。”她形容這種狀態像“顱內高潮”——當個體目標與集體榮譽共振時,人的潛能會被無限激發。
薩頂頂
回顧這段經歷,薩頂頂自己都覺得有些不可思議。事實上,當薩頂頂最終出現在《浪姐》第五季的嘉賓名單上時,許多人都感到意外——此前節目組連續四年邀約都被她婉拒。“我以前覺得真人秀太‘吵’,和我性格不搭。”她承認在過去的四年,自己與這檔節目似乎緣分未到。最終打動她的,是總制片人任洋的堅持。“他們讓我覺得,或許這是一個重新認識自己的機會。”于是薩頂頂決定“試試看能學到什么”。
結果遠超預期。節目里,她白天練舞練到膝蓋淤青,晚上和姐姐們擠在宿舍聊天,甚至因為“太累”而忘記了鏡頭的存在。“以前我總擔心在鏡頭前說錯話,后來發現,越放松反而越真實。”這種“去表演化”的狀態,讓她意外收獲了觀眾緣。最讓她感慨的是友誼:“以前我朋友很少,現在從周一到周六都有人約飯,突然覺得自己被‘人間的溫暖’接住了。”
薩頂頂
《浪姐》的“卷”也讓她大開眼界。為了配合團隊彩排,她主動放棄合同里“凌晨兩點前必須休息”的條款,和隊友熬到早上四五點成為家常便飯。“導演都勸我們差不多得了,但我們覺得還能更好。”這種近乎偏執的投入,讓薩頂頂進入一種完全心流的狀態,“當你完全沉浸時,身體累不累已經不重要了”。
身為摩羯座的薩頂頂原本是一名“時間規劃狂人”,但參加完《浪姐》后,薩頂頂學會了“想玩就玩,想做就做”。“以前我會比較‘極端’,可能一段時間滿腦子只想打球、健身、和朋友聚會,完全不想碰音樂,但一旦創作欲復蘇,我又會立刻切換到工作狂模式。”薩頂頂認為《浪姐》的經歷徹底打破了這種極端狀態,“現在我既不強迫自己必須創作,也不刻意追求放松,而是遵循一張自我規劃的彈性時間表”。在參加《浪姐》期間,她還發明了“碎片化養神法”:候場時閉目養神十分鐘,上臺立刻滿血復活。“以前我覺得創作必須等靈感,現在發現,專業就是能把靈感調度出來。”她甚至將這種能力遷移到生活中——種草智能護膝、收藏有趣手辦、研究VR(虛擬現實)設備,這些看似“不務正業”的愛好,都被她視為“橫向充電”。“如果只盯著音樂,反而會失去敏感度。”
薩頂頂
參加《浪姐》的另一個意外收獲,是提升了薩頂頂的表演能力。電視劇《一笑隨歌》的拍攝周期與《浪姐》重合,導演驚訝于她表演中展現出的“前所未有的自然度”,她將其歸功于《浪姐》:“當你習慣被鏡頭360度審視后,演戲反而更松弛了。”
對薩頂頂而言,跨界演戲起初只是“玩票”。2018年客串《香蜜沉沉燼如霜》時,她緊張到拍完戲就卸載了微博,“怕觀眾罵我演砸了”。但這次經歷意外打開了她對表演的認知,隨著接演的角色越來越多,薩頂頂甚至有了哲學上的思考。“在演了那么多角色之后,我意識到這個世界也許就是一場虛擬現實。就像我們去玩VR游戲時,我戴著VR眼鏡,卻從縫隙瞥見地面的那個瞬間。其實很多深刻的生命,他們無外乎就是看到了地面。”
對于自己正經歷的這款“虛擬現實游戲”,面對“游戲”中自己音樂、綜藝、影視的多重身份,薩頂頂的態度是特別享受,充滿驚喜!在她看來,所有角色身份的嘗試,都幫助她打破對“自我”的執念。
“當你創造出一萬個薩頂頂——
每個都是不同面相的音樂人格——
就會明白'我’只是一個可塑的容器。
這種認知讓我更白由:
做專輯時不內糾結這是不是我的風格,
而是專注于情感的真實濃度。
就像演完角色后突然發現,
固執地認為'我就是薩頂頂’這件事,
可能才是最大的幻覺。”
出品:李曉娟 / 監制:滕雪菲 / 策劃:蘑菇仙 / 攝影:Abo左多寶 / 撰文:九醬 / 妝發:李沅鎂(Nan Beauty) / 造型:Jingjing / 修圖:邱躍穎 / 藝人統籌:D.o / 攝影助理:藍鯨 / 策劃助理:Scarlett / 影棚:YEP studio(有了!影棚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