胡雨軒
父親是飛行員,而青島姑娘胡雨軒卻沒有“與生俱來”的藍天夢。出生在上世紀80 年代的尾巴,胡雨軒對于童年的記憶是:“和其他小朋友沒什么不同,只是坐飛機的機會會多很多。”每隔三四個月飛去看父親,在飛機上時常被乘務員認出來而受到“小小的照顧”,因為父親工作的原因而搬家20 多次……童年和少年的點滴刻在了腦海中。
“直到上大學,我都是懵懵懂懂的,沒什么具體的夢想。”大學時在吉林長春學工商管理專業,大二那年,胡雨軒“盲打誤撞”地趕上了航空公司招收“大改駕”(大學生改駕駛),成為被招收的第一批女飛行員之一。
胡雨軒
飛行之路的開端
眾所周知,招飛體檢極其嚴格.身高要在165 到185CM 之間,體重要在標準體重的85% 到120% 之間,無色盲、色弱。在此類常規要求外,還有空軍的“C”型視力表要求的裸眼視力、散瞳后的眼壓,以及在轉椅上接連轉圈后下來走直線的平衡測試……經歷了三天細致且科目眾多的體檢后,面試和心理測試的關卡還等在前面。最終,200 多位報名者通過了20 多人,其中就有胡雨軒。她痛快地決定:“留下試試吧!”事后很久她才知道:“我們趕上了民航業高速發展的黃金時代,很幸運地得到了許多機會。”
在民航大學學了一年理論,她和其他20 多名小伙伴被派往美國達拉斯USAG 航校進行深度學習和相關飛行訓練。“當時很痛苦,每天度日如年。”胡雨軒說。達拉斯夏日高溫40 多攝氏度,冬季偶爾也會下雪。人在異鄉,文化和環境的差異以及極端嚴苛的氣候條件、復雜專業的英文書籍,都帶給了胡雨軒和伙伴們各種意料之外的挑戰。除此之外,他們還要面對上學時從未遇到過的“淘汰率”,身心壓力都非常大。冬天為了保證飛行課程和訓練的正常進行,他們必須在暴風雪之后早早起床掃雪。在那里,胡雨軒還有生以來第一次看到龍卷風……壓力成就淬煉,回顧往事,高壓之下的專注學習氛圍依然令她無比懷念。
在USAG,從教練帶飛到SOLO 單飛是最令人興奮的轉折點。“頭一天晚上根本睡不著,特別期待,好想飛。”第一次SOLO 后回到地面,飛行員會有一個被潑水的慶祝儀式。跳下飛機的胡雨軒被潑了一頭一身的水,那是一種“淋漓盡致的快樂”。
喜歡蹦極、跳傘、坐過山車,胡雨軒本就是一個享受腎上腺素激發瞬間的女孩,而這一次,夢想,被飛行點燃。
USAG 兩年學習后,她成為了國內駕駛DA-7x 機型的第一位女飛行員,也以同期學員第一名的成績取得美國FAA飛行執照,“我徹底愛上了飛行。”
DA-7x 與空客320 一脈相承,駕駛操縱桿都是側桿。5 年后,提前完成空客320 的2700 小時飛行時長的積累,27 歲的胡雨軒成為了海南航空最年輕的女機長。時至今日,飛行13 年,從模擬機、DA-7x 到公務機、空客320,再到寬體的空客330,胡雨軒的飛行時長已經積累到了7000 多小時,總飛行里程可繞地球100 多圈,但她還是笑稱:“這不算什么,同批很多人都上萬小時了。”
胡雨軒
甜妹的“反擊”
作為海南航空第一批女飛行員中的佼佼者,胡雨軒回憶:“剛開始飛,我在加油時大家都會像看‘外星人’一樣看我。”質疑的聲音當然有.這個長相甜美、嗓音輕柔的女孩真的可以作為機長,肩負重任、安全平穩地將客人送達嗎?
“當年周圍的目光中大多包含同樣的含義.她行嗎?在機長標準面前沒有男女之分,相反,女飛行員還要跨越世俗眼光和種種障礙。”作為海南航空3300 多名飛行員中僅有的 5 名女機長中最年輕的一位,胡雨軒也曾糾結過要不要反駁別人的誤解。如今12 年過去,她明白了最好的反駁就是用事實說話。“我們的頭腦、身體素質和心理素質都是經過無數次檢驗的。被誤認為‘不行’更激發了我的斗志:從飛行技術到安全飛行時長,我面對的每一次考試、每一次飛行都在用成績和實踐為自己正名。”
旁人總會認為女性放棄飛行夢想是理所當然的。這種刻板印象被雨后春筍般涌現的一位又一位女飛行員接連打破.國內航空公司的女機長已經突破百名,女飛行員們成立了“女飛行員協會”。除了飛行之外,女機長們還擁有很多很潮的愛好,比如開機車和打碟,而胡雨軒的愛好是打架子鼓,而且打得很棒。
乘客們的固有觀念也需要時間來慢慢改變。“大家從來都沒有在飛機廣播中聽到女機長的問候吧?”考慮到乘客的心理感受,在機長廣播時,胡雨軒總是把這項任務交給男性副機長。她希望在不久之后,女機長對乘客們進行廣播,乘客也能感受到滿滿的安心和開心。
多年飛行經歷后,胡雨軒感覺自己的情緒起伏更小了,但女性的敏感和細膩卻越鍛煉越伸展。極度準時成了她的職業病;飛行前的檢查和飛行中的考慮也更加周全。
盡管累積飛行時長已達到7000 多小時,但胡雨軒只遇到過一次真正的“特情”。在一年前的一次飛行中,因為機場下雪后除冰,在起飛過程中造成了駕駛艙煙霧。在模擬機訓練中,有了煙霧要如何處置是有明確流程的。低速起飛階段,加完油門后只過了兩三秒就煙霧四起,一瞬間什么都看不見了,空調出口和所有通風口也全都被煙霧覆蓋。這驚心動魄的幾秒鐘在飛行中甚至比火警更可怕。機組成員沒有慌亂,一方面及時剎住油門,同時向地面喊話,按照訓練流程一步步操作.在滑跑過程中中斷起飛。為了防止意外,飛機停穩后被九輛消防車層層圍住。人機無礙,大家都長出一口氣。
安全落地的每一次都是成就感UPUP 的又一次。平素遇到延誤、雷雨、機械故障、備降,旅客難免慌亂煩躁,她也都用自己細致的考量、強大的心理素質和專業操作技術一一應對,平穩度過。
胡雨軒
力量來自內心深處
胡雨軒曾經執飛過公務機,她做了一個貼切的比喻:“大航班像公交車,公務機像專車。”公務機要求為客戶提供最高效的服務,公務機機長會隨著客戶一起出行,按照客戶要求更改和安排計劃,因此她最長的一次飛行經歷有21 天。
在美國USAG 航校時,胡雨軒遇到過一次起落架沒收起來的險情。“我們自己是看不見的,所以在判斷過程中也要飛到塔臺上空盤旋,讓別人幫我判斷到底是什么情況。”那一次,胡雨軒和教員一起用手柄放起落架,循環操作了多次。“最后也沒放出來,是依靠重力甩出來的。那一次雖然印象也很深刻,但有機長操作,我只是做輔助。自己當了機長后,心情完全不同了,考慮得更全面,對心理素質的要求也更高了。”
身為女飛行員,在飛行時長的不斷累積中,胡雨軒的力量感越來越源于內心深處。面對鏡頭,穿上“四道杠”的機長服,胡雨軒笑得很爽朗,也依舊甜美。現在的她已經不怕自己甜美的模樣被誤會了,安全、優質飛行就是最好的證明。輪休時,她追劇、逛街、打架子鼓,或者陪著兩歲的兒子讀繪本、做游戲.她希望在日常的松弛和飛行的緊張中找到屬于自己的平衡。
飛行員的成長線是漫長的,不是成為機長就到達了光榮和責任的頂點,“飛行員是要不斷學習的。”隨著民用航空事業的發展,胡雨軒每天駕駛的飛機都可能不一樣,每個航班落地機場不一樣,機組成員不一樣,起飛地和目的地的天氣不一樣。“我還有很多沒有飛過的機型、沒降落過的機場,這些都激勵著我去學習。”
安逸平穩的時光換來不斷精進的每一步。以前胡雨軒偶爾會對已退休的父親“抱怨”:“每次夜晚飛回首都機場,都會在空中看到萬家燈火,我就想,此時年輕人都在玩吧?我也想!”但真給胡雨軒放大假她又受不了:“還是快點兒讓我飛吧!”
她飛過亞洲、北美、歐洲各國,也經歷過條件優越的大機場和簡陋惡劣的小機場。在國內,麗江那樣的機場地處高原,對流多,天氣情況復雜,這一類機場對飛機設備、人員資質都有要求,每一次安全起降都會提前做好很多訓練和措施,包括提前飛模擬機訓練,準備是非常周全的,“有時候還要吸氧”。而國外的情況就更復雜。有的機場以前沒飛過,但說去就得去,比如阿富汗的機場,“對自己開闊眼界也有幫助”。幾年前,胡雨軒曾經執飛過一次阿富汗到國內的飛行。起飛的喀布爾機場本身就是一個軍民合用機場,起降限制條件多,難度很大,那次任務還要押送一批情緒不穩定的特殊人群,雖然身處駕駛艙,但直到飛入中國境內,胡雨軒才一顆心落地,“是使命感幫助我完成了這次任務”。
在這些年不斷的飛行中,胡雨軒也參與過多次光榮的政治任務,比如海外撤僑任務。疫情初期,她駕駛航班從國外將留學生們接回祖國,剛一上飛機,乘客們就自發地鼓掌。“他們的感覺就是:‘上了飛機,我們就踏上了祖國的領土!’”幾個月前,從海南三亞將滯留游客帶回出發地也讓她感受到無比自豪。
看到女性航天員探索太空,看到谷愛凌在滑雪板上自由地滑行,胡雨軒心中都有說不出的快樂。
“我非常喜歡這種感覺,以前被認為只有男性適合的職業,現在女性也在做,而且做得很好,這些職業因為有了女性參與而增添了一抹亮色和幾分親和力。”
力量,始于熱愛,也會最終落點至熱愛。“我對這個行業的熱愛,一直沒有改變。”
編輯:文冀 / 攝影:張弘凱 / 文:孫三好 / 妝發:李偉亞 / 服裝造型:劉蘇漫