王昱珩 | 我,即是我們

他仿佛一個孤島,也是群鳥飛過的地方。他是一個人,也是眾人。或許人們只注意到王昱珩“神奇”的一面,在造神的年代里,“神”并不稀缺。而他作為人的一面或多面,那些尖銳而柔軟、孤獨而豐盈、不羈又自省、理性又感性的思維和存在,才是拼湊成真實軀體的血肉,搭建出脈絡和骨骼,豐富而清晰。

王昱珩 | 我,即是我們

王昱珩

他仿佛一個孤島,也是群鳥飛過的地方。他是一個人,也是眾人。

“讓自己進入一種冥想的境界,將水最細微的特征轉化成一種圖像,比如,那杯水中間有一只鳥,左下角8點鐘方向,可以看做一個孩子的笑臉。將這些信息放在腦中,再去和所有的水進行匹配。”這是王昱珩有關“微觀辨水”的解法,入微而知秘。

即便你了解方法,在眼前的兩杯清水,也依然只是一杯清水和另一杯清水。因此人們說王昱珩是天才,我們不是。王昱珩說,“天才”這個詞我自小就聽得太多了,但我肯定不是。于他,天才是那種能改變人類命運的人,是“達則兼濟天下”的人,而“獨善其身”是王昱珩對理想狀態的希冀。

或許人們只注意到王昱珩“神奇”的一面,在造神的年代里,“神”并不稀缺。而他作為人的一面或多面,那些尖銳而柔軟、孤獨而豐盈、不羈又自省、理性又感性的思維和存在,才是拼湊成真實軀體的血肉,搭建出脈絡和骨骼,豐富而清晰。

這時候,是他和他背后的故事構成了今天的王昱珩,一個人就是一支隊伍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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王昱珩

他和水的故事

你要凝視一個東西夠久,凝視一塊石頭夠久,那些圖像才會浮現出來,才會浮現一個獸的頭,一張人的臉。

——本雅明 

在《最強大腦》節目中,王昱珩所挑戰的無論是“微觀辨水”還是“扇面之謎”,至今都令人記憶猶新并津津樂道,因此還擁有一個名號“鬼才之眼”,人們稱他為“水哥”。

王昱珩選擇參加《最強大腦》就是覺得第一季的項目對他來說不難,自己也要去進行一場究其什么是“最強大腦”的實驗,因此不按套路表演,言行皆從本心。他想要告訴大家一個簡單的道理——只要心無旁騖,視微如著,足夠用心,愿意仔細觀察,沒有兩個一樣的東西。他想要證明強大的腦力應與心合為一體,在場上比賽的擁有超級腦力的選手們,應該做真實的自己。而當話語被剪輯,聲音可以被篡改,事情開始變味的時候,王昱珩決定不玩了。他被人“封神”的時刻,也是他選擇離開“神壇”的時刻。他以一首楊絳先生翻譯的蘭德的詩謝幕:“我不和誰爭/誰和我爭,我也不屑;我愛大自然/其次就是藝術;我用生命之火烤著雙手/火萎了/我也該走了。”有人說他像山中的隱士,出山即技驚四座,歸隱便繼續做閑云野鶴。

而當他以腦力見證官的身份再次回歸《最強大腦》的舞臺時,面對大眾的疑惑,他坦言,感覺之前的離開像畫了一個省略號,這次回去想畫個句號,但目前看只是畫了個逗號。他孩童般不諳世事的一面,將那些質疑他回歸節目的聲音阻斷在外,希望讓大家知道,能力來自于真正令人快樂的東西,并學以致用,而不是為了拔苗助長的應試教育的需要。

他從不掩飾對應試教育的質疑,也不認同培訓機構能給孩子藝術審美的培養。他認為要想提高審美,就是要不斷地去磨耳、洗眼,別無他法。他說,羅素在跟維特根斯坦討論哲學的時候曾講到——怎么才能夠進步?就是人要不停地發問,“改變觀念就是改變世界。”我們總是在尋找答案,卻很少意識到,好的提問遠比一個好答案重要。會提問,這件事才有價值。當只有標準答案的時候,是非常悲哀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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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喜歡的領域,王昱珩有小范圍交流的圈子,因為做得好做得專業,還被起了個”王有才”的綽號。“我喜歡一個植物,不是把一棵植物買回來種進一個花盆里,而是把這棵植物的鄰居都遷過來,盡量恢復自然的環境。”王昱珩完全是按照一個自然生態體系進行栽種養植的,他講為什么沉迷植物墻的設計與種植,“是因為植物在平面的時候,都是我們在低頭俯瞰它,人總是高高在上。當植物在墻上的時候,就形成了仰視的視角,那時產生的敬畏感與平視時完全不一樣。”他覺得,那就是人們常說卻忽略的“境”——這是制作一種環境,同時也是境界,可以讓人的心境發生改變。

“我需要這樣的環境,需要這種有境界的植物墻。”王昱珩受邀設計制作了很多植物墻作品,每一個作品都有故事。例如他做的“呦呦鹿鳴”這個作品,選用了很多特別高的鹿角蕨,那個空間采光面是朝東的,當太陽升起的時候,絲絲縷縷的光線照射到鹿角蕨上,那個場景,就有清晨的時候鹿到森林里去喝水的感覺。而“生生不息”這個作品,是他在大興安嶺看到很多的樹倒伏下來,但是原生的植物并沒有死,同時還有一些其他物種又在上面重新長出來,有著枯木逢春的生機。“所以我在這個作品中用了很多樹皮,樹皮是我在景德鎮做陶瓷的時候買的,自己再開車運回來。”植物墻做完前后一直發生著變化,增加的一些燈光的運用,都對整個空間環境產生了影響。

他說,時間,是植物墻的朋友。那些落入眼中的植物,此刻也應是我們的朋友,擁有不被打擾且彼此欣賞的當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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王昱珩 

他的世界和朋友們

我偏愛自由無拘的零。勝過排列在阿拉伯數字后面的零。我偏愛昆蟲的時間勝過星星的時間……我偏愛牢記此一可能,存在的理由不假外求。

——辛波斯卡

另一件讓王昱珩出圈的事是,在消失于大眾視線的這幾年中,他在自己的家中建了一座讓夢想照進現實的奇幻城堡。這個被他極其浪漫的稱作“慢漫蔓幔”的空間,取其“慢,即書。漫,即魚和水。蔓,即植物。幔,即簾幕。”

從植物墻中探出的一只1:1還原的霸王龍的巨大身軀,另一側則是模擬了亞馬遜流域的生態系統聯排水族箱。河流之上是他自己創造的藏書閣。王昱珩設計的隨意組合可移動的“俄羅斯方塊”展示柜,滿足了展示那些千奇百怪的古生物化石和手辦的需求,每過一段時間,他都要重新為自己辦展,樂此不疲。一扇不起眼的門后,是藏于密室內“納尼亞傳奇”的世界。他說,這是在還童年的債。

自幼便與眾不同、特立獨行,他遭到過同學的霸凌,也沒少挨父母的打。他總是一個人,最好的玩伴是小雞小鴨,唯有跟小動物、跟自然的交流,才能獲得快樂與安全感。如今被人群圍繞的王昱珩,依然堅持按照自己的意志生活。“我還是保持90%的時間是屬于自己的,盡管這樣,每天還覺得時間不夠用,想做的事情特別多……我是不舍得花時間去健身房的,但是每天在家都有干不完的活,光是挖院子里的魚池,就挖出了將近300方土,再栽上千種植物,這都是我一個人運進運出。在做植物墻的時候,我得一邊扛著麻袋,一只手攀著梯子往上運,汗出得不比健身時少,而且做這些事還能給我帶來愉悅感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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王昱珩

他說現在的主職是:玩。他的簽名也一直沒變過,“于身為長物,于世為閑事”。很多人說,有這樣天賦稟異的資質,為什么不去研究芯片?或者做些對社會更有意義的事?面對這樣的問題,首先王昱珩不覺得自己是什么奇人,他只是在自己喜歡的事上更專注,并將其發展到極致而已。而且他也思考過,在一個窄的價值認同體系中,去做一個別人認為對的事情,是浪費自己的時間,這個世界之豐富之廣之大,終其一生,每一個行業去淺嘗都不能嘗遍,如果要在一個行業深耕,或者去試遍想做的事,這兩者之間選擇,王昱珩用行動告訴人們,他選擇后者。

所以,在最新視頻中可以看到他在制香,沉浸在安穩沉靜的氣息中,他說制香不僅氣味會帶來嗅覺上的感受,同時也有視覺觀感。不同的香料、不同的配方、不同的比例,產生的煙的形態是不同的,有的煙直,有的色白,做這些就是想體驗一下,“美而無用的東西,我都喜歡;所有跟手藝有關的事情,我都愿意嘗試。生命是用來體驗的,在這個過程中才能發現什么是可以掌控的,什么是不能掌控的,讓人明白自我的局限,對萬物保持敬畏。”

執著于為一個社會標配的價值觀奔波忙碌的人們,似乎忘記“與自然相生”如同呼吸般天然的狀態,也沒心情體會“每一棵植物都有屬于自己獨特的風景” ……所以,家對于王昱珩來說,就是一個盼頭、一個念想,有無限改造的可能。他說,這幾年沒怎么出去,就是在家里折騰,建了拆,拆了改,也在這反反復復的過程中想明白很多事。家中的各種動植物、魚類都是王昱珩觀察的對象,看著花開葉落,小鴨子羽翼漸豐,珊瑚的變化……生命,一次次詮釋著如何進程與演化,無論在外面遇到了什么,只要回到家里就被治愈了。這是真正屬于他的世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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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與父親,和作為一個父親

意外統御宇宙萬物,唯獨人心除外。            

——選自《雪落香杉樹》  

《最強大腦》選手、“南極大使”、“知識視頻UP主”、“自由設計師”、“綜藝節目選手”……王昱珩身上有N個標簽,哪個最重要?他說,那些都是別人給貼的,當下對我最重要的一個身份是“兒子”,我想盡量地做好。

因為父親患上了阿爾茲海默癥,近期檢查的結果并不理想,父親一直有個愿望就是去新疆旅行,所以王昱珩計劃自駕帶父親游遍新疆,只有他們兩個人。家人并不贊成,但是他覺得這是自己最應該做的,父子間都盡量不留遺憾。這件事王昱珩提到過兩次,普世認可的那些名利,不如當下這份親情的重要。

他半開玩笑地說,雖然從小父母和周邊的小伙伴沒少給他上“挫折教育課”,至今仍有遺留問題,其實還有時代的烙印在里面,他與過去的經歷已然和解。那些經歷,倒是讓他保持了內心的安定,不會過多地關注別人的評價,也不會耿耿于懷。包括之前上節目,被人夸過、捧過,也被人罵過、拉黑過,但再有矛盾分歧,都是內部的事情。“那我也不能做傷害節目和整個團體的事,不能因為個別問題就否定全盤。”

兒時的經歷讓他對人是不信任的,那么現在更多地出現在大眾視線里的時候,會不會有所轉變?“沒有,甚至更復雜了。”他說,“我無法明確地說什么樣的人可以做朋友,但是我能說我欣賞什么樣的人。女兒小時候我帶她去看過一個電影,叫《勇敢傳說》,里面有個紅發的女孩兒梅蘭達,她善良、勇敢、堅強……這聽起來是不是特別簡單?而且都是很通俗的詞,只是兼具這幾個品質特別難,但凡一個人能夠一直擁有其中一項,我都覺得無敵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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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不同場合,王昱珩都提到過一本書《園丁與木匠》,雖然是一本育兒書,但是不乏哲思與價值觀的認知,“木匠”parenting和“園丁”to being a parent,分別映射的是像木匠那樣,按照施工圖紙的設定,通過嚴苛控制,將孩子塑造成符合父母理想的人;還是像園丁管理花園,選擇適當的土壤,施以肥料、加之適宜的水分和陽光,并具有隨時準備迎接花園中冒出驚喜的心態,陪伴見證孩子的成長。王昱珩將自己栽種花草的心得,也付諸于對女兒的教育中。

“有位朋友問了我一個特別好的問題,藝術是什么?我突然發現我沒辦法回答這個問題,只能告訴他,我知道什么不是。”王昱珩說,“我本來畢業可以去故宮工作的,也有同學在故宮,跟故宮的一些專家有過溝通和了解——他們是怎么能夠分辨真假的呢?就因為天天看真的東西,當有一天,有個假的在他們眼前晃過,就能馬上感覺不對勁,這東西80%就有問題……對于審美的培養也是,多去博物館、展覽館、畫廊,去看真正有價值的作品,看多了,自然會有概念。審美,同所有要持之以恒的事情一樣,都需要做一個長期主義者。”

之所以可以信任王昱珩有關審美理念的詮釋,不僅來自于他的專業經歷,也不僅是看到他所做的那些事情,更多是來自他的坦誠。盡管他嘴上說著,作為金牛座,所有美的東西都喜歡。但你知道這是個玩笑,他只想借機回到一個讓他暫時感覺安全舒適的泡泡里而已。我們總怕自己被社會拋棄,疏離于人群,仿佛只有與此鏈接才能獲得能量,但真正擁有能量的人,往往懂得自洽,一個人也可以運轉良好。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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王昱珩

他與物欲,他與無數個他

寺廟里的鐘聲已歇,但聲音仍從花朵里傳出來。

——松尾芭蕉,英詩翻譯:勃萊

不得不提對王昱珩來說“最簡單”的事——“賺錢”,工作之于他。很多人說他這是在“凡爾賽”,但是他表述的底層邏輯是,所謂簡單,是他認為賺錢相比于讓自己精神上富足和身體上充盈,它是簡單的事情。有很多人能賺很多錢,但依然感受不到幸福,依然不心安、不健康,沒有任何其他愛好,也沒有將金錢投入到更有趣、有價值的事情上,這樣的賺錢并不是值得他推崇的。

怎么看待金錢觀和價值觀?“賺錢容易”要看它跟什么比較是容易的。

王昱珩坦承,團隊合作是他不擅長的,他也并不具備領導力,只能做好自己可以做的事。因此,他形容與有工作接觸的小伙伴彼此間的關系就是一個“散養”狀態,平時各忙各的事情,有工作、有選題時再聚合在一起,明確且清晰。現在與品牌的合作,也是他自己來做測評,會看大量來自第三方的論文,以及了解品牌是否有自己的價值觀和世界觀,當彼此的理念相同,能夠產生同頻共振,就可以繼續下一步溝通。這種方式可以將復雜的流程簡單化,不會牽扯很多意見,浪費大量時間成本。不如就提高門檻,只要一個簡單的標準來做準繩,即品牌的標準與產品的品質。

作為TOD'S的品牌摯友,其中一個吸引王昱珩的原因就是TOD'S掌舵人Diego Della Valle始終秉持的信念,也是Della Valle家族的座右銘——“尊嚴、責任、樂趣”。王昱珩和我們特別分享了一個有關DDV先生的小故事,曾經有位記者問Diego先生:“您曾說不想宣傳品牌資助了羅馬競技場的修復工程的事情,并且承諾TOD'S不會從中得到任何經濟利益和商業回報,但你還是將該資助工程公開公布,這是不是在作秀?”Diego先生則回答到:“首先,修繕的花費是我自己的錢。其次,我之所以讓大家知道,是因為我想做一個榜樣,希望讓跟我一樣能掏得起錢,有能力去做這件事情的人看到,我們應該負起一定的社會責任,如果我們都不去做這件事情,那誰來做?”對王昱珩來說,DDV先生的回答是真正不失為“企業家”的道義所在,而這份道義,也是他衡量是否接受一個項目、一份工作的重要標準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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王昱珩

因為鐘愛手工制作的一切,今年六月,王昱珩應邀探訪了TOD'S 位于意大利馬爾凱大區的集團總部。這座美麗的工廠以其獨特工藝、手工打造著稱,可以說是集中展現“意大利制造”魅力所在的地方。從匠人上班時路過一件件藝術珍品的愜意,再到一個個極其整潔的工作空間,宛若藝術畫廊的TOD'S 集團總部令他印象深刻。匠人數十年如一日地專注于每一道手藝、每一個工序,這些工序讓物品收獲了不可或缺的溫度,也賦予了物品值得珍惜的生命力。當一雙有溫度的手去做每一個產品時,所注入的感覺和情感張力是不同的,而這正是機器無法取代的。“就像我們小時候經常會說到這個鞋底是媽媽納的,那件衣服是媽媽縫的,會說‘游子身上衣,慈母手中線’,這本身都是一種動人的關聯。”王昱珩說到。

自然之間藏著無數個“為什么”,令探求充滿曲折,也充滿趣味,王昱珩樂于在其間不斷追問,也在他認為的失敗中反思和自省。習慣獨處的人,總會有一些自我調適的方法,王昱珩說,他時常會和自己對話,開個會,復盤一下最近發生的事情,總結在種植、養殖過程中的一些經驗教訓,這時就會出現好幾個自我——本我和自我的對話,可以更好地控制自己的情緒,同時也能有助于找到解決問題的方法。比如,他會考慮到,工作的時候是否沒有照顧到別人的情緒?會在他人的角度去想一想,及時修正。王昱珩雖不諳世故,但絕對坦誠,是出了問題不會逃避而會直面的人。

跳出自己看自己,可以聽到不同的聲音,此時的他,是多個自己組成的團隊。

對于喜歡的話題,王昱珩可以滔滔不絕,是極其善談的人。對于有關他的爭議和誤讀,他輕聲回應:“不都說‘被誤解是表達者的宿命’,所以只要表達了,就一定會有多種多樣的解讀,做到平心而論就好……相對于記住,遺忘才是智慧。”

一直以來,公眾看到的是王昱珩“天才”的一面。而王昱珩則用另一種生命態度與生活方式示范給我們,人可以有不同的選擇——不假以外求,找到自己擅長的能力,并專注于此,雖然“孤獨,但不寂寞。”

一個人也可以是一支隊伍,挑戰規范,生息自足。

策劃、監制:于蕾 / 攝影:石慧君 / 妝發:偉偉 / 服裝:馬敏倩 / 采訪、文:沈思捷 / 模特:王國全、陳一男、李浩宇(龍騰精英)/ 制片:李文棟 / 助理:子豪、治國、小偉